选自《文选》卷十一。作者在荆州依刘表时登麦城(在现在湖北当阳东南)城楼而作。

    登兹〔兹〕此。楼以四望兮，聊暇日以销忧。〔销忧〕解除忧愁。览斯宇之所处〔斯宇之所处〕指这座楼所处的环境。兮，实显敞而寡仇。〔实显敞而寡仇〕此楼的宽阔敞亮很少能有与它相比的。寡，少。仇，匹敌。挟清漳之通浦〔挟清漳之通浦〕漳水和沮水在这里会合。挟，带。清漳，指漳水，发源于湖北南漳，流经当阳，与沮水会合，经江陵注入长江。通浦，两条河流相通之处。兮，倚曲沮之长洲。〔倚曲沮之长洲〕弯曲的沮水中间是一块长形陆地。倚，靠。曲沮，弯曲的沮水。沮水发源于湖北保康，流经南漳、当阳，与漳水会合。长洲，水中长形陆地。背坟衍之广陆〔背坟衍之广陆〕楼北是地势较高的广袤原野。背，背靠，指北面。坟，高。 衍，平。广陆，广袤的原野。兮，临皋隰之沃流。〔临皋隰之沃流〕楼南是地势低洼的低湿之地。临，面临，指南面。皋隰，水边低洼之地。沃流，可以灌溉的水流。北弥陶牧，〔北弥陶牧〕北接陶朱公所在的江陵。弥，接。陶牧，春秋时越国的范蠡帮助越王勾践灭吴后弃官来到陶，自称陶朱公。牧，郊外。湖北江陵西有陶朱公墓，故称陶牧。西接昭丘。〔昭丘〕楚昭王的坟墓，在当阳郊外。华实蔽野，〔华实蔽野〕(放眼望去，)花和果实覆盖着原野。华，同“花”。黍稷盈畴。〔黍稷盈畴〕农作物遍布田野。黍稷，泛指农作物。虽信美〔信美〕确实美。而非吾土〔吾土〕这里指作者的故乡。兮，曾何足以少留!〔曾何足以少留〕竟不能暂居一段。曾，竟。

    遭纷浊而迁逝〔遭纷浊而迁逝〕生逢乱世到处迁徙流亡。纷浊，纷乱混浊，比喻乱世。兮，漫逾纪以迄今。〔漫逾纪以迄今〕这种流亡生活已超过了十二年。逾，超过。纪，十二年。迄今，至今。情眷眷〔眷眷〕形容念念不忘。而怀归兮，孰忧思之可任?〔孰忧思之可任〕这种忧思谁能经受得住呢?任，承受。凭〔凭〕倚，靠。轩槛以遥望兮，向北风而开襟。〔开襟〕敞开胸襟。平原远而极目兮，蔽荆山之高岑。〔蔽荆山之高岑〕高耸的荆山挡住了视线。荆山，在湖北南漳。高岑，小而高的山。路逶迤而修迥〔路逶迤(wēiyǐ)而修迥〕道路曲折漫长。修，长。迥，远。兮，川既漾而济深。〔川既漾而济深〕河水荡漾而深，很难渡过。这两句是说路远水长，归途艰难。悲旧乡之壅隔〔悲旧乡之壅隔〕想到与故乡阻塞隔绝就悲伤不已。壅，阻塞。兮，涕横坠而弗禁。〔涕横坠而弗禁〕禁不住泪流满面。涕，眼泪。弗禁，止不住。昔尼父之在陈兮，有“归欤”之叹音。〔昔尼父之在陈兮，有“归欤”之叹音〕据《论语·公冶长》记载，孔子周游列国时，在陈、蔡绝粮时感叹：“归欤，归欤!”尼父，指孔子。钟仪幽而楚奏〔钟仪幽而楚奏〕指钟仪被囚，仍不忘弹奏家乡的乐曲。《左传·成公九年》载，楚人钟仪被郑国作为俘虏献给晋国，晋侯让他弹琴，所奏皆楚乐，晋侯称赞说：“乐操土风，不忘旧也。”兮，庄舄显而越吟〔庄舄(xì)显而越吟〕指庄舄身居要职，仍说家乡方言。《史记·张仪列传》载，庄舄在楚国做官时病了，楚王说，他原是越国的穷人，现在楚国做了大官，还能思念越国吗?便派人去看，原来他正用家乡话自言自语。人情同于怀土〔人情同于怀土〕人都有怀念故乡的心情。兮，岂穷达而异心?〔岂穷达而异心〕哪能因为穷困和腾达就不同了呢?

    惟日月之逾迈〔惟日月之逾迈〕日月如梭，时光飞逝。惟，发语词，无实义。兮，俟河清其未极。〔俟(sì)河清其未极〕黄河水还没有到澄清的那一天。俟，等待。河，黄河。未极，未至。冀王道之一平〔冀王道之一平〕希望国家统一安定。冀，希望。兮，假高衢而骋力。〔假高衢(qú)而骋力〕自己可以施展才能和抱负。假，凭借。高衢，大道。惧匏瓜之徒悬〔惧匏(páo)瓜之徒悬〕担心自己像匏瓜那样白白地悬挂在那里。《论语·阳货》：“吾岂匏瓜也哉?焉能系而不食?”兮，畏井渫之莫食。〔畏井渫(xiè)之莫食〕害怕井淘好了，却没有人来打水吃。渫，淘井。《周易·井卦》：“井渫不食，为我心恻。”步栖迟以徙倚〔步栖迟以徙倚〕在楼上漫步徘徊。栖迟、徙倚，都有徘徊、漫步义。兮，白日忽其将匿。〔白日忽其将匿(nì)〕太阳将要沉没。匿，隐藏。风萧瑟而并兴〔风萧瑟而并兴〕林涛阵阵，八面来风。萧瑟，树木被风吹拂的声音。并兴，指风从不同的方向同时吹起。兮，天惨惨而无色。〔天惨惨而无色〕天空暗淡无光。兽狂顾以求群〔兽狂顾以求群〕野兽惊恐地张望寻找伙伴。狂顾：惊恐地回头望。兮，鸟相鸣而举翼。〔鸟相鸣而举翼〕鸟张开翅膀互相鸣叫。原野阒其无人〔原野阒(qù)其无人〕原野静寂无人。阒，寂静。兮，征夫行而未息〔征夫行而未息〕离家远行的人还在匆匆赶路。心凄怆以感发〔心凄怆以感发〕指自己为周围景物所感触，不禁觉得凄凉悲怆。兮，意忉怛而恻。〔意忉怛(dāodá)而(cǎn)恻〕指心情哀痛，无限伤感。这两句为互文。，同惨。循阶除而下降〔循阶除而下降〕沿着阶梯下楼。循：沿着。除：台阶。兮，气交愤于胸臆。〔气交愤于胸臆〕胸中闷气郁结，愤懑难平。夜参半而不寐〔夜参半而不寐〕即直到半夜还难以入睡。兮，怅盘桓以反侧。〔怅盘桓以反侧〕惆怅难耐，辗转反侧。盘桓，这里指内心的不平静。

    这篇赋主要抒写作者因生逢乱世、长期客居他乡、才能不得施展而产生思乡、怀国之情和怀才不遇之忧，表现了作者对动乱时局的忧虑和对国家和平统一的希望，也倾吐了自己渴望施展抱负、建功立业的心情。全篇抒情意味很浓，“忧”字贯穿全篇，风格沉郁悲凉，语言流畅自然，是建安时代抒情小赋的代表性作品。     读后想一想，作者是怎样寓情于景的。